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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温刚上凌源的那一年，上清教导他的第一堂课就是心道。
修行之人，当摈弃情爱，一心向道。
而道的体现，修为至上。
他每日每夜的修炼，不愿让上清失望其一，其二则是不愿意辜负修士二字。
早年发现自己与其他有天赋者的差距后，他不曾自怨自哀，而是拼着一股气日夜修行。
修为是唯一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，他无法没有修为的自己会是何等模样。
没有修为的陈温……还能是陈温吗？
【主人……】
陈温闷声不吭的往前走，大街上来人来往，他的眼底却是空荡荡的。
系统看不下去，【要我说，我们就走吧，那个邪医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，会提这种要求一点都不奇怪，你已经尽力了。】
“我知道……系统我知道……可是我……很乱……”陈温断断续续道：“我来的时候是想无论如何，都要求这人救方应棠，可我没想到……我……”
系统打断他：【可是在我看来，方应棠并不想活着，也不想恢复修为。】
连它都不得不承认，现在的方应棠和过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。
之前的方应棠有多骄傲，现在就有多颓废。
【主人，你有没有想过，这一切可能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。】
***
陈温不得不承认，系统说的是对的。
这一路上都是他拽着方应棠往前走，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求过他这么做。
可是……那是方应棠啊，怎么会不想恢复修为，怎么会放弃为关月报仇，怎么会……
明明尊者那时候问他的时候……
思路戛然而止，陈温浑身发抖，他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测。
方应棠的转变似乎就是从尊者那里回来开始……
【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，我选了另一条路，百年，凡人短短的一生，你会愿意陪我吗？】
【陈温，我已经回不去了。】
【陈温，我只有你了！你到底明不明白……】
系统不知道陈温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。
它喊了两声，见人没理会自己，换了个视角，却见陈温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。
“方应棠……”他哽咽道：“ 你这个混账！”
***
邪医给了他三天时间考虑。
陈温回去后，和方应棠撒了个谎，说神医出门了，三天后回来。
方应棠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。
陈温没忍住，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脸颊，直到人龇牙咧嘴求饶才松开手。
第二日夜里，江中有烟火大会。
方应棠和小二要了辆可以自己滑动的推车，陈温狐疑道：“你们这里还有这种东西？”
“我们这里自然没有，不是昨日这位老人家……”小二话语一顿，改口道：“这位老人家不方便，我们特意备的。”
陈温总觉得不对劲，正要细问，手就被另一只手抓住。
和他细腻的肌肤不同，方应棠的手指粗糙如同枯藤，他低声道：“他喊我老人家。”
陈温眨了眨眼，方应棠又重复了一遍，眼底带了几分委屈，“他喊我老人家……我……我有这么老吗？”
陈温愣住，蓦然笑开。
他也不懂为何会笑得这般厉害，只是忽然笑得直不起腰来。
方应棠也跟着笑了。
两人离开客栈，沿着街一路走去，路边许多小贩招呼着两人，陈温推着人东家看一眼，西家逛一下。
可能是两人总是看半天也不买，店老板不免多看了几眼。
陈温觉得不好意思，就买了个小娃娃塞方应棠怀里。
方应棠：“……这东西是小姑娘玩的吧？”
陈温轻咳一声，“没事，很合适。”
方应棠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，这时，江面上忽然窜起各色的烟花。
它们旋转着，像是绚烂的蝴蝶一般向夜空飞去，咻的一下炸开。
陈温看的失了神，等回过头来，发现方应棠竟然不在了。
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又跑了！
可很快的，他在一个摊贩前找到到人，他松了口气，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。”
方应棠不答，指了指一条红绳，老板拿起红绳熟练的编起来，身后是漫天的烟花，终于，红绳编好了，方应棠示意陈温弯下腰，然后，温柔的将红绳系在对方手腕上。
他似乎说了句什么，陈温没听清。
可当再问时，方应棠已经去看烟花了。
他拨动红绳，半晌，也跟着抬头看去，烟花落入眼眶的短短一霎那，就是它的一生。
第三日，陈温终于下定决心，“我要救他。”
系统已经猜到了结局，向来平稳的数据突然上下起伏的厉害，它冷漠道：【我以为主人前天就想好了。】
“我不想让自己后悔……”陈温看着腕上的红绳，轻声道：“没想好的付出，有时候会变成恨，变成另一种恶毒极端的感情。”
就如同……方应棠对他这样。
那种感情如同荒野中的一簇嫩草，霜寒之中摇曳的火种，他太理解这种感觉了。
早年刚上凌源的时候，上清就是他的神明。
陈温始终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人，他不敢争，不敢怨，可恰恰因为他的懦弱他从未让那股恶意吞噬过自己的心。
【那你的修为怎么办？】
陈温被吓了一跳，故作轻松道：“修为没了就再修呗，说不定有了经验我修的可以更快些呢。”
【那上清呢？】
【你不是还想回去讨罚……】
【凌源那么高你上的去吗？】
陈温恼羞成怒：“系统，够了！”
系统哼了一声，就知道凶它，怎么不凶一下方应棠！
***
下午的时候，陈温和方应棠说了一声，出门找邪医，可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宁，他犹豫片刻又跑了回去。
心跳从未如此快过，他推开房门：“方应棠——”
空荡的房内一个人都没有，他看到桌上有封信，试了好几次才抖着手打开。
陈温：
我要走了。
其实我没和你说过，我江中这里还有族亲，里面有位医术颇高的宗亲，前日来信说有办法治我。
原本应该和你打声招呼，可我知道你的性子，到时候说不定心软又要跟来，我好不容易决定放下你，别再给我留念想了。
还有一件事（浓墨划掉），不管你信不信，刘花中绝非良人，你要小心。
——————你永远的师弟方应棠
“宗亲？不对，方应棠在撒谎，他究竟跑哪里去了！”
陈温跌跌撞撞的跑下楼，一把抓住店小二，“和我同屋的人去哪里了？”
小二缩起肩膀，指了指一个方向，陈温扔下他就往外跑，灵力在周身运转，不过瞬息已经在一条浩瀚的江边。
他看了好几圈，也没找到方应棠。
这时，他后背一阵发凉，他猛地回头，就见拿着酒葫芦的乞丐笑眯眯的看着他。
“漂亮小子，三天时间已到，我来取你的修为了。”